招贤大会当日,我一眼瞄见角落里的沈旬。
面色惨白,疲态尽显,穿的还是我曾替他量身定做的衣袍。
饶是如此,腰杆仍旧挺得直立。
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。
抽签决定顺序时,他迫不及待地冲到第一位,朝我伸手。
“请公主赐签。”
倒是好运气,抽中了第一位。
可惜只用在了抽签上。
看见题目时,沈旬有些得意。
他哀哀怨怨的诉苦一番,作出来的文章依旧是时不我待那一套。
伤春悲秋,感慨的是去日无多。
可除了以景衬情,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。
我要的是敢论政事,可议史实的文章。
于是我写下四字批言,交由沈渊,再递到他手上。
——华而不实。
沈旬捧着那张纸,像是被钉死在原地。
也不知是因为我的批言失落,还是认出了我和那情书一样的字迹。
可我没空欣赏他的表情。
抽签还在继续,能人志士越来越多,也有人以此为论点,提出对制度更新的建议。
总之,都比沈旬的无病呻吟好得多。
一直到金乌西沉,沈渊将他整理好的名单呈上来。
而抄录官也呈上手抄的文章。
我点点头:“明日我会拿给皇兄过目,由他来决定名次。”
沈渊得了我的示意,一挥手,众人各自散去。
唯独沈旬。
他像是失了魂一样,仍旧坐在角落,对奴仆的提醒恍若未闻。
直到绿珠扶我起身。
沈旬像回神一样,猛然冲到我面前,吓得沈渊慌忙挡住。
“你这疯子想做什么?”
“原来那些情书,全是出自公主之手,是我误会,是我误会了……”
说着,沈旬掩面而泣。
“也是我一意孤行,方才落得如此下场。”
“公主,这是我的报应,我愧对你的真心。”
“只是不知,现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……”
他绕开沈渊,来牵我的手,却被绿珠狠狠打了过去。
“呸,脏心烂肺的东西,不过是万事皆空,才想起我家公主的好。”
“少在这惺惺作态了,真是令人不齿!”
沈渊也冷笑一声:“弟弟一向稳操胜券,怎么没给自己算算前程?”
他二人合起来嘲讽,放在以前,沈旬早就拂袖而去。
可他只是看着我。
像在等一个可以转圜的余地。
不过,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?
“无处可去了沈旬?你身上那点银子,只够在茶楼酒肆住三天。”
他点点头:“多谢公主体恤,不过……”
“说什么体恤不体恤,如今看来,暖香阁正适合你这伤春悲秋之人。”
“早些回去吧,晚了妈妈又该不要你了。”
我转过身,朝沈渊一点头。
“新开的那家望江楼,厨艺不错,我让人订了一桌送到丞相府,算作今日的犒赏,早些回去吧。”
说罢,我挽起绿珠的手,打道回府。
饭后沐浴时,听前院的婢女说,沈旬在公主府门前跪了一夜。
任凭旁人怎么劝,也不起身。
我冷笑一声。
迟来的歉意,并非真心实意。
是他害怕自己到了穷途末路,再难翻身。
“去,告诉沈旬,若是再不走,明日被皇兄以骚扰公主的罪名砍了头,黄泉路上可别怪本宫。”
不到半盏茶的工夫,沈旬便没了踪影。
跑得倒是快。
地上只留下几封书信。
婢女呈上来,我看也没看,只是挥挥手。
“拿去给厨子当引柴的燃料吧。”
迟来的心意没有用,信也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