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耀祖慢慢长大了,越来越不好糊弄,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打我了。
甚至还让我这个“赔钱货”上了学。
这口气他们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。
我被甩在地上,耳鸣阵阵,有那么一瞬间,我感觉好像听不到声音了。
手边的簸箕里,是那些被我小心珍藏的照片。
全都被人恶意撕成了碎片。
我突然心痛难当。
仿佛碎裂的不是照片,而是我小心翼翼守护的梦想。
有个声音在脑子里说,我逃不脱的,那就同归于尽吧。
李老师说的自救,我办不到了。
刘爷爷说的韬光养晦,蓄积力量,我也顾不上了。
光明的未来,崭新的人生,我都不要了。
这对魔鬼,不配得到善终。
我抄起柴垛旁的镰刀,冲向我妈:
“我杀了你们!!!”
可我还没碰到她,方才那些看热闹的婶子眼疾手快制住我。
“哎呦这贱丫头,你还想杀了你妈不成?”
“桂芬,这孩子养歪了,你得好好教教……”
夜里,我被吊在了院子里的树上。
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,我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,看着远处的月亮。
心里平静又麻木。
老师说过,月亮每天升起的意义,是光明,是希望,是既往不咎,是来日方长。
可也许有些人,就只能活在烂泥里。
后半夜,主卧响起如雷的鼾声,耀祖悄悄从房里钻出来。
他看了我一眼,用衣袖擦掉脸上的眼泪,就急忙跑去打开了院门。
黑暗中,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被他放了进来。
是隔壁的刘爷爷和二蛋。
刘爷爷割断了绑住我手腕的绳子,身体落下时,一大两小三双手接住了我。
我鼻子很酸,眼眶很热。
耀祖送走刘爷爷后,没有回自己的房间。
而是回到我住的杂物间,挤上我用门板搭成的小床。
他紧紧抱住我,哭得浑身发抖。
“姐,你是不是连我也不想要了……“
“爸妈是爸妈,我是我,姐,你再信我一回,我一定能护着你……”
这个世道最险恶的,不是绝对的恶意。
而是明明身处黑暗,却又拥有一丝光明。
想要堕落,又舍不得堕落。
第二天天蒙蒙亮,耀祖把我摇醒。
他依旧是眼睛红红的样子,我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这个七岁的孩子,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。
他蹲在床边,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:
“姐,你起来跟我去个地方。”
他背着挎包,牵着我的手,一路往村口走去。
我们沿着小河一直走一直走,路过广阔的田地,穿过老旧的巷子。
天光大亮时,走到了镇上的派出所。
耀祖早已泪流满面。
这一路的纠结煎熬,对于这个活在爱里的孩子来说,实在太难了。
“姐,我保护不了你,让警察叔叔保护你。”
“爸妈犯了错,就该挨收拾。”
“我们打不过爸妈,警察叔叔一定可以打得过。”
他仰头看了看派出所门头上的警徽,坚定着拉着我走了进去。
很快,一名老警员走了出来。
耀祖激动地说:
“警察伯伯,我们来报案。”
“你看我姐,都是我妈打的,我可以作证!”
老警员微微一叹。
他并没有因为我们年纪小就敷衍我们。
“如果父母是出于教育目的且情节轻微地打子女,通常不视为犯法。”
“但如果造成子女轻伤以上后果的,会被追究故意伤害罪的刑事责任。”
“走吧,伯伯先协助你们去医院就医,再做个伤情鉴定。”
去医院的路上,耀祖问了老警员许多问题。
到了医院,我在检查时,他又跑来跑去找医生问问题。
医生给我上完药,我走出病房的时候,就看到他心事重重坐在走廊的连排椅上。
气质很深沉,但腿都挨不着地面。
我在他身边坐下。
耀祖转头看向我,一脸严肃地开口:“姐,你信我吗?”
“我都问好了,你的伤最多让咱妈挨顿批评,或者在里头待几天,他们以后还能打你。”
“姐,你把这事交给我办吧?”
“刘爷爷说你对生活失去了希望,可我不想你这样。”
“我还是想供你上大学,等我长大了,给你买大房子,让你顿顿吃蛋糕。”
他的眼神清澈明亮,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尝试走路,绕开了爸妈,绕开了香喷喷的鸡蛋羹,摇摇晃晃,坚定地走向我。
我为了改变处境,为了那遥不可及的梦想,把他教成了一把对付父母的刀。
可当他真的一次又一次挡在我面前时,我却发现……
以爱为刀,一头刺伤敌人,另一头也会扎伤自己。
我心中的愧疚疯狂滋长。
他给了我很多很多爱,这一刻,我也想用爱回馈这个弟弟。
用我仅剩的,全部的,千疮百孔的真心。